早起上班,感覺寒氣逼人。把藏了一季,蓄滿濃濃木香味的厚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加,走在朔風中,還是覺得冷。風吹在臉上,像無數(shù)把小刀子在劃,眼睛、鼻子、嘴巴,像是在冰水里泡著。此時此刻,頭腦卻比平時清醒得多,清醒得像一口幽深的古井,絲絲冒著涼氣。 上班途中,要經(jīng)過一片雜樹林。雜樹林位于小區(qū)的后門,野生的構(gòu)樹、苦楝樹、楊樹,葳葳蕤蕤長了一大片。平時,我較多地選擇從后門走,就是為了能在這里尋一份難得的清凈。夜晚來臨時,這里是流浪狗和流浪貓的棲息地。剪刀菜、狗尾巴草、青蒿、大薊,各種野草密布在樹林中,幾分原始的野趣。 每天路過這里時,心情是寧靜的,像一片低垂的楊樹葉子般寧靜。我喜歡遺落在人間的自然,對人為規(guī)劃種植的風景不感興趣。 我看見枯黃的狗尾巴草上落了一層白霜,寒光凜冽。一叢野枸杞被凍僵了,細細的枝條上,仍有一片一片青綠的葉子,硬硬的,像打了蠟一般。一株商陸,粗壯的莖稈上,葉子已經(jīng)變得深紅,枝頭上掛著一串串紫黑色的果實。紫黑色的果實上也落了一層白霜,黑白分明,像善睞的明眸。路旁的一棵枇杷樹上,開了一簇一簇密密匝匝的白花,細碎又安靜。淡淡的粉色中有寂寂的白。它的花期較長,漫長寒冷的季節(jié),它舉著一樹繁花,在寒風中寂寂綻放,點綴著清涼清寂的日子。 大自然中的雪呀,霜呀,霰呀什么的,總給人帶來驚喜。它們裹著滿身寒氣,蕭殺而來,又呼嘯而去,總能喚醒你對季節(jié)的深刻感受,喚醒你對鄉(xiāng)村生活的回憶和向往。 在鄉(xiāng)村,落霜的清晨,有妙不可言的情狀。童年時,村里人家大多住紅磚青瓦的房子。每到嚴冬,青色的瓦片上皚皚一片淺白,不是雪,是霜。瓦是青瓦,霜是薄霜,青瓦映襯著白霜,白霜透射著青瓦,在冬日涼薄的清晨,美成一幅水墨畫。 下霜的清晨,風是安靜的,鳥兒卻不安分。落光了葉子的老槐樹上,常站著幾只長尾巴的花喜鵲。它們在樹枝上一上一下地跳,一邊跳,一邊嘰嘰喳喳地叫。當它們撲棱棱飛起來時,彈落的霜花落下來,落在院子里的石磨上,落在碾盤上。都說喜鵲是喜慶吉祥之鳥,我透過落光了葉子的樹枝,看它們把吉祥鋪在空中。這“喜鵲戲霜”的情景,入得了詩,也入得了畫,只是沒有哪首詩能有如此的意境,沒有哪幅畫能如此明澈,讓人的靈魂遁入空明澄澈的境地。 地面上,一根昨晚倒地的玉米稈,被霜嚴嚴實實地裹著,通體透亮晶瑩。霜不僅裹落單的玉米稈,還裹麥秸垛、稻草垛、豆秸垛。寒霜凜冽的清晨,我家堆放在河沿邊的麥秸垛上,也裹了一層厚厚的霜。老祖母腰間系著一條藍布圍裙,頭上裹著一塊黑色的圍巾,挎著草筐,踩著落了霜的枯草,挪著細碎的步子,挪向那座麥秸垛。扯下一把麥秸,再扯下一把麥秸,直到把草筐填滿。再挪著細碎的步子,挎著一筐麥秸草挪回家。麥秸在灶膛里燃燒,老祖母燒一瓢熱水給我洗手洗臉。她說,冬天不能用冷水洗手,冷水洗手寫字手打顫。等我洗完手,老祖母已經(jīng)把我的早飯準備好,她看著我吃完飯,然后目送我背著書包去三里外的學(xué)校上學(xué)。 很多年過去了,每到落霜的清晨,總能想起這幅溫馨的畫面。祖母已經(jīng)走了很多年,她走的那個清晨,院子里的老棗樹上,石磨碾盤上,都裹了一層厚厚的霜。霜是有情有義的,在老祖母離世的那一刻,它趕來送行一程,它想把天地里一切孤單的東西都暖起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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