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,梁姨迎來了一年中最繁忙的時刻,她負(fù)責(zé)清掃的路變成一片輕柔明亮的粉色花海。沉甸甸的櫻花花枝垂下來,一不留神就會掃到那些高個子男生的腦門上。隨著時間的流逝,這條櫻花長廊的穹頂逐漸變得密實,停在半空中的粉色云朵,色彩會從茁實的玫粉色,變成輕靈的淺粉色,再變成淺淡而朦朧的灰白色,最后,一場細(xì)密紛繁的“櫻花雪”就會簌簌而落。這種極為輕薄的花瓣嵌在磚石縫里,播撒在冬青樹籬里,在紫荊樹和梅樹上像雪一樣落得滿頭,要是再遇上一兩場毛毛雨,花瓣就像拓印在磚石和樹籬上,極難清掃。老姐妹們?nèi)⌒α阂蹋骸翱椿ㄒ粫r爽,掃花萬分難。抬頭望花冠,低頭來出汗?!?/div> 入行好多年的環(huán)衛(wèi)工人都有自己的經(jīng)驗:雪松密集的路段遮陽效果差一點(diǎn),好在松針更新很慢,清掃任務(wù)不重;國槐多的路段只有槐花落下那個階段,比較難掃,但槐花是立體的,尤如潔白的蝴蝶收攏了翅膀,它并不像櫻花那樣緊緊貼附在石板路上,清掃起來也便當(dāng)。 最惱人的,就是那些景觀路了。秋天,銀杏大道擠滿了游人,落葉被游人捧起來往空中拋擲,為的就是拍攝那金蝴蝶般飛揚(yáng)的小視頻;春天,雪一般的落櫻鋪滿了櫻花路,又有游客以手掬起花瓣,在地上撒出一個超大的落花愛心,自己撩起漢服袍子,站到里面去照相。 每次,只有梁姨這種實誠人,才會自愿到景觀路上去工作。早上5點(diǎn)半,就有穿婚紗的新娘披著大衣,帶著服裝師和攝影師,在等云霞鍍亮櫻花樹的那一刻了。日出時分的光線、陰影、薄霧,都是辦喜事的人千方百計要捕捉的浪漫瞬間。 梁姨一面工作,一面要給拍婚紗照、拍藝術(shù)照的人讓道。一開始,她委屈得很,別處的環(huán)衛(wèi)工5點(diǎn)鐘才開掃,她4點(diǎn)鐘就要趕來,這樣,才能趕在大批游客到來時,給他們留下一條潔凈、敞亮的大道。她任務(wù)重得很,急得很,偏偏一掃落花,還有游客跑出來反對。他們提著禮服的下擺走來說:“阿姨,仰頭看看這‘花吹雪’,手上捉一把落花,體會下它的輕柔,你舍得掃嗎?” 梁姨正打算告訴他們,清掃工作是要講求效率的,落下的花瓣若沒有及時清掃干凈,她下午還要出來加班。 一肚子委屈還沒有說出口,素不相識的漢服姑娘不管三七二十一,拉過梁姨的手,將一把落花放進(jìn)她的掌心。這是梁姨頭一回觸摸花瓣,它像夢一樣,散逸了顏色也消散了香氣,吹去了花粉也模糊了輪廓,只剩一點(diǎn)點(diǎn)植物的清氣。這柔軟細(xì)碎的落花,一年一度的落花,清淡靦腆的落花,不知為什么撞擊了梁姨的心,讓她粗糙的心裂開了泉眼,涌出了汩汩的溫泉。誰都知道,馬上,這條櫻花路就要變得樸素了,像一個婚禮上的新娘,褪去了她的華服,將要落入洗手做羹湯的漫長責(zé)任中。落盡繁花的櫻花樹,也要與周圍千千萬萬的喬木一樣,淪為安寧質(zhì)樸的行道樹了。這是每一棵花樹的命運(yùn),也是每一個青春女子的命運(yùn)。梁姨想了想,也把這把花拋入空中,笑道:“你們安心拍照好了,掃這條路,我不急?!?/div> 于是,晨光中,你可以看到一個中年阿姨,穿著環(huán)衛(wèi)工人的橘紅色馬甲坐在小三輪車車斗邊緣,拿著個飯團(tuán)慢慢咀嚼。她喝著保溫杯里的熱茶,緩緩張望這個春天。這可能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從埋頭勞作中抬起頭來,只是閑閑地看花。在她肩頭,一場花瓣之雪正在落下,世界因此失去了勞作的份量感,變得浪漫、舒徐又靜謐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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