烏云裂開,露出一條空隙,太陽光線照射下來。 烏黑的四周變亮,一片靜寂。 小路消失在樹林前,淹沒于雜草中。本來是散步的,沿著綠道,沒有想到道路消失了,只能在附近徘徊。 夏日到了,立夏后第一個報道消息的是無名的蠓蟲,不知道啥時候它們在泥土草木間已經(jīng)長大,開始唧唧而鳴。聲音很低很細,似有若無,忽高忽低。 不久前,這里剛經(jīng)歷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旱,連續(xù)幾個月沒有有效降雨,一度樹木枯黃,莊稼蔫了,草地稀疏蠟黃。最近的連續(xù)兩場大雨之間,更是陰雨連綿,死去的或者半死的生命開始復活,小蠓蟲就是其中之一。復活的還有游魚和青蛙,也在水洼出現(xiàn)了。潮濕的泥土上則出現(xiàn)了苔蘚、蘑菇、馬齒莧,以及青藍色、紫紅色、姜黃色的小花朵,閃閃爍爍,十分美麗。 我再一次相信,水是萬物之母的比喻。 只是,讓人納悶的是,往年到這個時候樹林間已經(jīng)蟬聲如雨了。但是,今年仍沒有出現(xiàn)。 沒有蟬聲的夏天,還算什么夏天呢? 蟬,古人稱之為“蜩”?!对娊?jīng)·七月》云:“五月鳴蜩”,意思就是指農(nóng)歷五月,蟬就開始在樹林里叫了。由于蟬分布廣,各地對蟬的稱呼不一,都帶著濃厚的地方色彩。我們當?shù)鼐徒兴榧B子,也有叫截留子的,不知道是何意。也許是,祖先當初把在樹林里的蟬當成一種鳥了吧。 乍看,蟬確實有點像鳥,它黑不溜秋,有一雙不會轉(zhuǎn)動的傻傻的大眼,還有一對翅膀能飛翔。自從變?yōu)槌上x,它就伏在樹的枝干上,不吃樹葉,也不吃蟲兒,而是用自己攜帶的吸管抽樹汁充饑。如果樹蟬一直保持沉默,是很難被發(fā)現(xiàn)的。但是,它們來到人間,似乎是有歷史使命的——為求偶而發(fā)聲。而且,聲音很大,晝夜不舍。凡是農(nóng)村長大的人,都熟悉這些聽起來嘈雜、喧囂的聲音。 古人也曾在樹下聽蟬聲如雨,不勝其煩,寫文描寫道:“如蜩如螗,如沸如羹?!比欢?,對于我,對蟬鳴卻感到特別親切悅耳。 特別是它的幼蟲——爬蚱猴兒,我更深有感情。因為,每到這個時候,就是鄉(xiāng)村苦孩子最快樂的時候了。那時在老家,一聽到蟬鳴,手就開始癢癢了,黃昏里去“尋摸爬蚱猴”成了最重要的一件事。留下記憶里的鏡頭是:河邊沙地,屋后門前的樹林間,出現(xiàn)了成群結(jié)隊的孩子,提著小罐子,手持火把或者電筒,神出鬼沒,尋尋覓覓。 爬蚱猴,這些在黑暗地下生活了好幾年的蟲兒,長大到了脫殼的年齡,就要破土而出,趁著黑夜掩護爬上樹干草莖,脫掉外皮,變成帶翅膀的蟬。等到第二天太陽升起,就可以在溫暖的陽光下飛翔,選擇一處涼快的高樹開始歌唱,完成生命的程序。 問題是,能夠躲過孩子們的眼睛,順利蛻變、羽化登仙的爬蚱猴,只占很少一部分,它們大部分被我等捉拿后,變成了佳肴。在那嚴重缺少油脂食物的年代,正是這些可憐的爬蚱猴,彌補了我們成長所需蛋白質(zhì)的不足。因此,我至今常常帶著懺悔之意,感謝它們的犧牲。 我曾經(jīng)觀察過幾次,爬蚱猴脫皮是一個艱難而神秘的過程,每一次都看得心驚膽戰(zhàn)。首先,肉嘟嘟的它要選擇一個隱蔽草木攀沿,到一定高度就摟緊樹枝草莖,固定身體。然后,從背部裂開一條縫,慢慢地,縫隙變大,顫巍巍,嫩蟬兒像一個花蕾展開,直到完全脫掉外殼,翅膀慢慢伸展開、身子變黑變硬,才能飛走。爬蚱猴脫殼的過程漫長而痛苦,稍有不慎,不是被人捉走炒菜,就是被雞貓狗蛙等發(fā)現(xiàn)后吞噬?;蛘吆鰜硪粓鲶E雨疾風,被吹落在地上,成為不能飛動的殘蟬。 爬蚱猴變成蟬的過程,也有奇跡。為了不使剛剛脫掉外衣殼的、嫩綠色的蟬掉下來,在外殼與嫩蟬之間會彈出兩根細細的帶子,就像雜技演員高空表演時的保險繩。等到嫩蟬變黑蟬,翅膀伸平能夠飛離了,“保險繩”才會自動斷掉。 晴朗的日子,烈日下捉蟬,則是另一番樂趣。 古人也愛捉蟬?!肚f子·達生》里寫了一個故事:孔子到楚國游,路過樹林,見一駝背老人粘蟬,熟練如同拾物一般??鬃訂枺骸澳愕募夹g(shù)這么好,是你有竅門呢,還是你有道呢?”老人答:“有道也,我粘蟬的技術(shù)在于累丸,我在竿上能重疊兩個泥丸而不倒,則粘蟬失者十之二三,重疊三個泥丸而不倒,失者十之有一。重疊五個泥丸而不倒,粘蟬如同拾物一般。此時我的身體如同有根的樹樁一樣穩(wěn)固,臂如同枯木一樣絲毫不動。雖天地之大,萬物之多,而我心中只有蟬翼。我專心致志,不以世界萬物來換蟬的翅翼,又怎能粘不住這小小的蟬呢?” 孔子因此得到一個教育學生的活教材,轉(zhuǎn)身對弟子們說:“用志不分,乃凝于神,其佝僂丈人之謂乎?!?/div> 其實捉到蟬,并沒有什么用,除了把玩,就是喂雞鴨。因為蟬不像其幼蟲——爬蚱猴有肉可食,而是一個空殼子。唯一好玩的是,雄蟬胸腔殼子里有一只取不出的樂器,碰之則鳴。 也正是由于童年的無知、貪玩,傷害了很多無辜的蟬兒。 今天,當我再回憶起童年與蟬的故事時,旁邊樹林里忽然有了動靜。是蟬在叫了,是今年第一聲蟬鳴。鳴叫者肯定是一只稚嫩的雄蟬,像一個含羞少年,第一次拉起了胡琴,短促、生澀,斷斷續(xù)續(xù)。我默然地站在樹下,聽著蟬聲,卻再也沒有了當年捉蟬的沖動,唯有為久違的蟬聲默默祈禱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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