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剛睜開眼,手機屏幕忽地一亮,“臨泉發(fā)布”微信公眾號推文上,一幅幅紅彤彤的草莓圖映入眼簾。 “黃嶺草莓熟啦!”這幾個字像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紅瑪瑙,叮叮當當落進瓷碗里。我一邊匆忙洗漱,一邊在想:周末要不要回黃嶺一趟呢。手指比腦子快,消息已經(jīng)發(fā)給閨蜜娟子:“今兒去黃嶺摘草莓去?”手機還沒放下,就收到她滿地打滾的兔子表情:“可算等到你有空了!” 突然想起五年前那個初秋的上午,在教育局的選崗表前簽字的時候,我的指尖反復摩挲著崗位選項——黃嶺鎮(zhèn)中心校,像是要擦亮命運贈予的陌生地名。也許那時于我而言,黃嶺鎮(zhèn)不過是臨泉地圖上指甲蓋大小的墨點。時光荏苒,白駒過隙,忙碌的教師生活,每天上班下班奔波于縣城與黃嶺之間,竟從未停下腳步,細看路過的風景,留意過那些在大棚里悄然成熟的果實。 開車去黃嶺,對我來說應該是最簡單而重復的事情了,似乎每個路口、彎道都有我的肌肉記憶。過了秦莊村,娟子就把車窗搖到底,早上的風還有些微涼,但裹著若有似無的甜味兒。路邊的塑料大棚在晨光里泛著珍珠般的光澤,如一片片雪地在遼闊的黃土地上延展開來?!扒埔姏]?那些白棚子都是草莓棚。”我把路邊連綿的“雪山”指給娟子看。 新修的鄉(xiāng)道旁,草莓采摘點一個挨著一個,果農(nóng)在路邊熱情招呼著。我們剛停好車,看棚的大娘老遠就招手:“紅顏草莓現(xiàn)摘現(xiàn)吃哩!”她的膠鞋沾滿黃泥巴,腳邊放著一筐筐鮮草莓?!肮媚飩儑L嘗,這紅顏品種比糖還甜?!贝竽镉民辶训氖终仆衼韼最w草莓,果肉在陽光下透出瑪瑙紋?!疤鸩惶??”她眼角的皺紋盛滿期待,像等待老師批改作業(yè)的孩童。咬破果肉的剎那,汁水濺到娟子的白毛衣上,我倆相視一笑,認真地點頭。 塑料簾掀開的剎那,眼前盡是綠葉紅果,暖濕氣流裹挾著淡淡的薄霧和草木香撲面而來。娟子捅捅我:“跟蒸桑拿似的,難怪草莓長得水嫩?!睙釟饫镅鸾z絲的果香,綠葉子底下紅果子挨挨擠擠,像學生課間操時通紅的小臉。三月的暖陽斜切進大棚,將綠葉照得通透如翡翠,棚里蒸騰著春日的甜暖,泥土香混著果香沁人心脾。紅果子在藤蔓上搖晃,有的頂著露珠,有的沾著細土,像趕早集的小姑娘發(fā)辮上的紅頭繩。蹲下才瞧見草莓的百般模樣:有尖頂戴綠纓的,有圓滾滾裂開口的,還有并蒂雙生的。忽然瞥見葉底藏著顆心形的,剛伸手,露水“啪嗒”砸在手腕上,涼津津的觸感順著神經(jīng)漫上來,仿佛接住了一滴凝固的晨露。老人一邊遞塑料筐一邊說:“紅顏品種嬌氣著嘞,得托著草莓的屁墩摘……”蹲下身時,褲腳掃過濕潤的泥土,驚飛了草莓花上的蜜蜂。 隔壁棚里飄來年輕媽媽的笑語:“寶寶看,這個像不像小紅帽?”似乎正教娃娃辨認“章姬”與“紅顏”,孩童的膠靴踩得地膜嘩嘩作響?!耙暨@種白屁兒的,”看棚的大爺也湊過來了,指甲縫里嵌著泥土,“今早剛掀的棚,甜著呢。”那些暗紅的脈絡在果皮下蜿蜒,像極了老家屋檐垂落的雨簾。忽然懂得為何古人稱草莓為“地莓”——它們原是土地寫給天空的情詩。 竹籃漸沉,稱草莓的姑娘系著紅圍裙,有說有笑地低頭裝盒。路邊物流車正一箱箱裝貨,泡沫箱上的“‘莓’好黃嶺”四個大字在陽光下閃爍。正要離開時,姑娘突然瞪大眼對我說:“您不是示范小學的王老師嗎?”原來是我教過的學生,中學畢業(yè)后幫家里種草莓。才幾年不見,就歷練成一副干練的模樣。告別時,她抬頭沖我們笑:“老師,歡迎您帶朋友常來呀!”忽然覺得心里某個地方軟軟的,像踩進剛翻過的草莓地。 晚陽西斜。返程的路上,娟子擺弄著手機,欣賞著剛拍的照片:“發(fā)個九宮格,配啥文字好呢?”我指指路旁豎著的廣告牌——“莓”你不行。我倆的歡笑聲,驚得路邊覓食的麻雀撲棱棱飛起,掠過遠處白茫茫的草莓棚,化作天邊的黑點。暮色漫過草莓田時,晚霞給大棚鍍上了金邊,草莓筐在后座上輕輕搖晃,顛落幾粒星辰。 月光爬上窗欞時,洗凈的草莓在碗里泛著水光,獨自在家品嘗采摘的收獲。咬破果肉的剎那,酸甜的汁液在舌尖炸開,恍惚看見無數(shù)個清晨與黃昏在味蕾上重疊——農(nóng)民彎腰蓋棚的身影,孩童踮腳摘果的笑顏,在課桌前仰臉的學生,還有這土地與星辰間年復一年捧出的、生生不息的甜。忽然懂得,所謂鄉(xiāng)愁,不過是故鄉(xiāng)在某個黃昏遞給游子的一顆草莓,帶著體溫,帶著季風途經(jīng)的痕跡,帶著我對故鄉(xiāng)眷戀中的那一抹紅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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