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陣雨后,空氣被清洗得干干凈凈,仔細聞,可以嗅到草木的清香。草又長高一寸,樹葉又長大一圈,它們長得從容安靜,不動聲色,全然沒有春天時的慌張。 春天短暫而寶貴,草木皆忙,跑著、趕著,在時光的大道上熙熙攘攘。唯恐慢一點,就趕不上春天的列車;稍一懈怠,仿佛就被擠到了春天之外。它們爭分奪秒地發(fā)芽、開花,催得人心惶惶。 春落幕,夏登場,萬紫千紅落盡,一切生機藏進遮天蔽日的綠里。葉是綠的,莖是綠的,小小的果實也是綠的,世界統(tǒng)一了色彩,仿佛一切都塵埃落定。從熱鬧到安靜,從張揚到內(nèi)斂,時光僅僅換了一個姓氏而已。 春天的綠,是將大面積的枯黃占領(lǐng);夏天的綠,則是填補裂縫。湖面被荷葉、菱角、浮萍鋪滿了,草更稠密了,樹與樹之間的間距變小了,枝杈與枝杈在上空相連了。房子、人群被綠色包圍,鳥兒從一團綠中飛出,又飛入另一團濃密的綠里,連叫聲都被染綠了。 淡綠生煙,翠綠生寒,在這樣鋪天蓋地的綠中,人心安靜了。 走過了夏初的麥收與播種,此時此刻,地里的苗早已綠瑩瑩的。莊稼們在田里安下身,立下命,只管吸陽光和雨露,長葉拔節(jié),將綠朝高處伸展,人們只需靜靜地等待就行。在村頭大樹的綠蔭下,鄉(xiāng)親們圍聚一起家長里短,或在碧綠的田野邊抽煙敘話。心如平靜無波的湖面,湖面下,是松弛后的慵懶與安然。 夏日的陽光有些烈,幾天就吸走了水分,鄉(xiāng)親們的家常話常常離不開雨。 夏天的雨是個急性子,想下了,就從天邊扯來一片烏云,風一吹,就布滿了天空,頃刻間電閃雷鳴,瓢潑盆傾。晾曬的衣服來不及收,雞鴨來不及躲,貓爬到了房梁上,麻雀棲息在屋檐下。天暗了,街空了,天地間只剩下雨的嘩嘩聲,震耳欲聾。 或許是雨下得太急太猛,僅僅兩刻鐘它就累了、煩了,遠遠地扔下一陣咕嚕嚕的雷聲,轉(zhuǎn)身就走了,走時還拖拽走了烏云。太陽在西天露出了臉,一彎彩虹掛在了天邊。繩子上的衣服滴著水,貓下了房梁,麻雀飛出了屋檐,鴨子嘎嘎地沖向新積聚的水洼。被淋得濕頭濕臉的大公雞,登上矮墻,扇扇翅膀,伸長脖子,一聲高吭的雞鳴從胸腔泄出,劃破了村莊的寂靜。樹葉草尖上的水珠被震落了,擺脫了重力,滴落了下來。誰也沒有覺察出,這滿世界的綠又朝高處和遠處伸展了一些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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